【中华字库】镜中花
Summary：春游，雨落。三位老师不慎身陷敌方营造出的幻境，然而…似乎并没有如猎字堂所愿？能力的时效未尽，那本不该从雾气中站起来的，是谁？
恰逢外出春游时降雨可不是个好兆头。
手机页面上的实时天气预报仍显示着明媚的小太阳，可自从第一滴雨落到解老师的额头开始，细小的水珠就乘着警觉一路渗进脑海敲响了钟。
他想起进村路上遭遇的突发山洪，毫无征兆的，怎么就在陡坡处忽地转而涌向学生？由那深林中感到的目光或许不是错觉，猎字堂的眼睛没准就隐匿在周遭，要保持十二分的戒惕。
毕竟降在字安院的雨，无疑就是战书。
趁雨幕未成，解即刻起身寻得正准备领学生探森林的速老师。用最快速度通知到带队分散在人人村的教师们，以暴雨预警要防范山洪为由提前结束了今日活动，嘱咐学生待在室内不要外出，并加派了几位老师守在住处门口。
解与速作为先遣，集合在冰老师制出的冰罩下。淅淅沥沥的雨点却有着短刃似的势头，接连撞向冰面，仔细些还能看到人形模样的水滴滋滋消散。
“那个，你们有没有觉得不太对劲？”解伸手在眼前拨了拨，“雨天…也会有这么大的雾吗？”
语毕，三位老师几乎在同一时间觉察到异常，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。冰虚握回拳暂时收回保护罩，解竖刀以刃防范两位老师的身后，而速心领神会般地放低重心，屈膝借力绕着能见范围的边界跑动，带起风流卷起白雾直升高空。
奇怪的是，那雾被遣散后反倒以更为浓烈的形体裹着雨汽昏沉压下，模糊了视线的同时涌动着什么东西将要呼之欲出。
速却在这时停下脚步，前倾身子似乎在瞧着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。她向虚空中一抬手，语气里尽是难以置信：“遥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…？”
“等一下，速…”解在速所注视的地方并没有看到有人在，事情并不简单，恐怕是敌人的什么计策。他朝速的方向迈了一步，试图把她拉回来，指尖却触碰到虚幻的影子，只一晃，眼前就空无他物。
手仍向前保持着要抓住什么的姿势，解缓缓收手，皱了皱眉：我刚刚…是要干什么来着？
仿佛置身于延绵无止境的白色空间，直到额头撞到了冰凉的坚硬物体，解才堪堪停止漫无目的地向前行进——那是冰在堕入幻境前用最后的清醒造出的冰罩。
“干得好，解。”
忽然从身旁响起的声音吓得解一颤，是分的声音，还带着笑。那好像自己做成了什么大事般的赞赏直令他后背发凉：什么，什么干得好？
扎眼的白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扭曲出色调，解慢慢将视线聚焦，惊诧于长刀不知何时化形在手，从刀尖处产生的艰涩阻力凝滞着，拒绝他收刀。
随着画面逐渐明晰，解终于看清自己现在已持刀刺穿了字人的胸膛，面前的人垂着头，看不到字样，已了无生气。谁？怎么会？？为什么？？？脑子如同断片重组一般混乱，干呕的欲望蜂拥而上，解的心脏忽然开始剧烈地颤抖，代替喉管发出嘶声的痛喊。
“解，你先待命。”某个熟悉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世界中遥遥传来的，与先前听到的内容毫不相干，朦朦胧胧勉强才能捕捉到大意。
什么意思？
胃中坠着千斤重，呼吸也几乎也被掐断。解看向自己沾血的刀，纷杂的情绪都挤进眼眶，鼓胀着尖啸：要拔刀吗，收刀？还是放手？一股恐惧倏地蔓延，直冲心脏，缠绕，狠狠地将其绞紧。眼前的画面显得过分不真实，模糊且混乱，甚至有虚影划过边角混着血红，难以让人相信这是现实。
可贯穿人体的手感却又如此真实。
……
“生效了吗？”幻问。
境打了个哈欠，卧在树枝上慵懒起身，眯起眼居高试图从那雾中瞧个清楚：“应该吧，离这么近居然看不见咱们。可这样咱不也看不见了，就光瞅个轮廓。”
“陷坑中的猎物一抓一个准，看不清也无妨，我们靠近不就行了？三分钟内他们绝对起不来。”
幻字，隶属于猎字堂，善以幻觉蔽人心灵。配之以境组词，便能达到引人毫不发觉地深入幻境，从而失去意识与战斗力的效果。三分钟内，调动起内心中的恐惧捏造幻境，一般人绝对无法轻易从中突破。
雨远远地观察着，抬手五指向天操控雨势渐长，微屈食指将区域雨滴化作分身，收掌指令他们齐向突破口攻击。冰罩上方的裂纹愈加延伸，密布开来，最终连作全体轰然破碎。
“收网吧。”
雨背手向旁侧闪开一步，以凛凛语气开口。
随行的幻与境踱步上前，大意之下未能注意到那雾中约摸有个轮廓缓缓起身。没等靠近，风吹凉意寒冰乍现，冰柱清脆声响和着雨声，划破雾气一并凝结成尖锐锥形拔地而起，攀着空隙突出多道冰刺，向二人落脚的方位作袭，使他们被迫退远保持距离。
“诶诶，还漏了条鱼呢，别急着收网啊。”有声音在雨幕的淅沥声中时隐时现，辨不出沾了潮湿雨声的声调来自何人。那含了幻象的雾气中反倒顺应这声音，重新撑起了一道冰障，迅速围拢汇合阻断了雨分身的动作。
这变故显然不在猎字堂此次行动的意料之中，没等反应，一道身影眨眼间便由远及近，幻只听得轻快声调落在耳边： “你这能力还蛮厉害的，让我也用用看呗？”
实在快得离谱，大脑处理信息的速度被甩下，残句在幻的耳中构不成逻辑。关注全撂在对方瞬间贴近身侧，牵引出的诧异败于下意识产生的恐惧。
…速？
雨声掩盖人声，雨也没能听清那句话到底意在何处，单凭速度判断很有可能是字安院的速，可她为什么不会被幻境迷住？田字块牢牢握在手中，做出反应时那人距幻剩还不到一步，试图先发解决制造幻境的人吗，雨不屑地张手备势。极速移动终究是有转换的间隙，那就待她止步于幻前准备行动时刻降下怒雷——
缓过神来身上已被勒紧，绳索上上下下把他牢牢束住。脚下打绊，重心一斜摔在地上，脑袋与泥地上的石砖狠狠相撞，嗡鸣声强占了雨的整个思维。
“要是变成雷可就麻烦了。”
眨眼功夫，那人影一踩常理，并没有进入雨预想的攻击范围，而是灵巧地略过幻与其擦肩而过。光顾着关注同僚状况的雨反倒失了自身戒备，恰好随了对方的意。
“我不太会绑，将就一下。”
将绳子挂在肩上，“速”试图去拾那掉落在地的田字块。指尖触及到一边棱角，却又即刻变换站位倒退两步闪过后方攻击。借由这下转腕，指节一挑，甩出末端缠住来人小腿，两手拉着绳索绷紧，调动速度意欲将其捆住，却在绳子绕上身体时缠了个空。
嘶，也是幻象吗？
速的能力也有弱点，若本体无法瞬间判断出下一步该作何准备，将会产生短暂的空白期。片刻的怔愣对敌方来说是绝佳时机，境抓住幻象散去的刹那算准距离，隔空打出一击。即便是速也没能闪开，小臂传来的剧痛使得本就沾着冰霜的右手手劲松了松，绳索趁势被夺走，抛向上空，迎上一道闷雷劈得焦黑，四分五裂落到地面。
失了武器的“速”揉了揉手腕，留下声轻叹在雨幕中打湿，地面上的水坑被带起四溅，下一秒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幻境中的冰障悄无声息地又加厚了几分。
“没趣，逃得真快。”境嘲笑道，喃喃着虚惊一场，上前去帮雨解绳子。
幻没动，短短几秒发生了过于令人费解的事，让他摸不着头脑：太快了…是速吗，可她怎么会从幻境中脱离，而且情报里不是说速是女的吗？
“都是死结啊，这怎么解，你有刀吗？”
“你觉得我像是有刀的样…”
牛哞声与抽刀出鞘的飒响扫过耳畔，掐断了这句话。自那幻境中牛的铁蹄踏破迷惘，扬起雾气飘散，尖锐牛角疾速俯冲而来。
紧急情况当先，哪儿有时间琢磨这俩人到底怎么出来的。二人忙于应对那牛，并未及时关注到隐于牛身形之后的“角”。他持刀重击，刀刃却因握力不足而稍有偏移，被对方抓了空子闪身躲过。
“角”看上去有些懊恼，叹道：“可惜，硬要说的话，我其实不太会用刀。”
收牛合字，恢复了些劲力。“解”换做双手拿刀，掂了掂重量，正欲发起新一波攻势时察觉到什么似的急刹止步，身形一滞。雷声突兀滚来直引向那刀尖，电流导去手部激得胳膊酥麻，他直将刀斜插进地面才勉强分散那电击。
早在他与幻周旋时，境就暗自将土字旁替换为钅，镜子尖锐轮廓割破了雨身上的绳，也找到了制造囹圄的时机。
晶状镜子突兀在身前显现，不规则形态的棱镜丛绕作一圈拔地而起。镜面映出无数个重影，直将“解”困于其中。
第一面镜子的效力最强，也是最具迷惑性的。棱镜平整的那面完完本本映出“自己”的样貌。“解”略有迟疑，脑子里的某些信息被剥离出身体，缺口处填充了不少虚无缥缈的棉絮。
他向镜子伸出手。
“解？你没事了？”有那么一瞬间有关现状的一切记忆都被模糊了，刀合字入体内，手穿透镜面触到了真切感十足的实体，搭上那人的肩膀。
“你这家伙还真是心理强大，三分钟还没——”
…？
…等等。
什么三分钟？
意识回笼剪断阻碍认知的丝线，能力的障眼法碎作一地残屑。三分钟…三分钟，猎字堂的诡计，幻境的有效时间，而此刻那倒计时仍在运作中。
几乎是理清思绪的同时，那映像便绷紧身子凝力向自己迅猛攻击，匆匆退步也难防腹部生生挨了一拳，强劲冲击打得眼前虚景重叠，脚下一空顺势向后方被逼退不小的距离。断了片的痛感此时也重新连通涌上全身，大概是在接触地面后翻滚了几遭又撞上了另一面棱镜，这才借机停了下来有了些许歇息的时间。
激起的尘灰混作泥浆，染脏了半套西装。镜中那人手劲很大，不像是境那羸弱的家伙能使出的，倘若是因为镜像加成，那么使用上一定会有次数限制。
“躲什么，我都看到你了。”
“解”哑着嗓子干咳几声，低声道。撑住地面勉力支起上身，缓缓调顺气来。倚靠在棱镜一边稍作平复，抽刀出鞘，借由𧣈的字义，闭眼深呼吸感受周遭事物的运作规律。
安静的、无声的、活动的痕迹…唯有身后！
迅速起身反手持刀抵住一击，避身至棱镜一角脱下西装外套遮住镜面。仰头测算好接下来敌人出现的方位，深吸气挥刀精确击中另一镜面中心点。
预想中的破碎声并没有如愿响起，仿佛被按下启动键似的，更多镜子接连破土而出。
解、速、你、我、丑、子、心…棱镜千面映出种种不同字人的样貌将他牢牢围住，无论看向哪个方向，都唯独不是自己。
薄雾四起，耳边率先听见的是带着洗脑意味的重复语句，连忙错开视线，在压抑的恐慌中以残存的理智确认局面，快跃出胸膛的心脏才勉强归位。
屈服吧、堕落吧、沉溺吧——
“解”无力地垂下头，捂住双眼，试图以此方式不去看那千万倒影。但他们仍不屈不挠着反唇相讥，挂着他最熟悉人的面庞，要从那镜子中伸出无数双手，分食理智，啃噬心神。
你与我的界限模糊成一道影，何为你，何又为我？当身边人都以一种倒转的方式存在，那自己是否也应顺了这大势，一同摒弃自我，与众沉沦？
如果是解的话，或许真的会迷失在其中。
如 果 是 解 的 话。
在急剧喘息之间似乎藏了几声不易被发现的轻笑，佯装出的痛苦掩面恰恰意在遮掩这笑意。为了掩人耳目，那拇指领饰还好端端地装在口袋里。你老师咧咧嘴角：这招啊这招，是察觉到什么了吗…不、看样子，单纯的黔驴技穷罢了。
身体康复得比医生预想得要快，还正好赶在字安院组织春游的这一天。你老师恢复得挺好，心情也不错。本想突然出现给大家个惊喜，没想到自己的老友并不熟练远距离传送，打眼一看雾蒙蒙的还以为自己被送到了什么阴暗山沟沟里，依稀辨出解的声调，仔细一瞧却惊觉三位老师似乎受到什么蛊惑，对着空气自语。
心灵操控类的能力？虽然与自己读取记忆的能力相性并不完全，但以他人视角过人生的经历也不是没有。从小到大与能力的不断磨合早已为你老师锻造出最为合适的盔甲，换而言之，他不会迷失在纷纭的记忆之中，也不会轻易陷入幻境无法自拔。
不过是这·种·程·度·的心灵操控。
索性由着即兴发挥来个逢场作戏，你老师偏头瞧了瞧冰，在雨击破冰罩时刻重新凝起新的坚冰防护——这一下子总该让他们摸不着头脑吧？你笑念，向受寒的右手哈了些暖气。
听上去对方有三个人，首先得解决那雨啊。
“你先待命。”你老师拍了拍解的肩，蹲下与速视线平齐，缓声道：“速老师，助我一臂之力吧。”
好在一切顺利，想来那三分钟约摸已经到了尾声。顶着解的字佯装迷乱，你灵敏地捕捉到从另一处传来的敲击冰罩的声音。
现在才是收网时间啊，你老师这样想着，不再假意伪装成一副迷失自我的模样。眼中的事物也顺从地摇摇欲坠，从边缘的一角崩出裂痕。于是反复地、来回地凿向它，直至画面像玻璃整面碎开，手起刀落，整个棱镜也被拦腰斩断。
在目光相汇的短暂间隙，幻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字虚晃了片刻，解字化作几道转换中的黑线，最终组成了“你”字。
“哎呀哎呀…”你老师屈膝跃起勒住幻的脖颈束缚其行动，声线染上些许情绪使得低沉半分：“没能如你们的愿可真是抱歉啊？”
“被小瞧了，真以为几面镜子就能难住我？”
身为主要负责理论教学的老师，在战斗上略有不足是理所应当的。无论是判断敌方接下来的动作，还是抽刀攻击的姿势，亦或躲避的时机，都存在一定程度上的欠缺。但是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。
打一开始你老师的目的就不是【战胜】，而是尽可能地【拖延】。
幻境无法从外部解除，即便能够凭借极强的心理防线突破，但一般人很难做到这点。
——所以要拖到那倒计时三分钟的指针归零。
“留着你可不是为了谢幕鼓掌的，你也尝尝被致幻的滋味儿呗？”获取到幻字的前几秒，你闭起一只眼以防再度透支体力。他有些恍惚，幻的能力给人一种置身云端的飘然感觉，无所谓他物如何运转。
直到这时感官上的痛感才被传递到身体上，游刃有余的模样完全是装给敌人看的，你浑身上下都痛得要命。即便捏着分寸也无法完全避免能力的弊端，且不提他才从能力使用过度的副作用中康复，光是使用速和冰的能力就足以耗费体力了，高速移动后胃里像融了池酸性岩浆，灼灼着反胃感不断鼓捣心神。更何况冰的寒冷度也不是你能轻易驾驭的，右手到现在还冷得发痛。
镜慌忙竖起棱镜挡在身前以防被幻的能力蛊惑，雨怒目而视，狠狠攥消了那田字块。
电光闪过，你老师并不急着闪躲。待到闷雷划破一方天穹直直劈下，从另一处乍起的冰盾迅速凝聚而起挡在高空，两相抵消。
你弯腰行礼做了个谢幕动作，一把将迷糊中的幻推向来人方向作以阻碍，笑着后退到雾中。借由幻的能力，响指声过后，雾彻底消散。
“接下来，就拜托各位老师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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